年初五,景德帝下旨,命礼部议定大行皇帝的谥号和庙号。

  自有庙号以来,历代王朝只有开国皇帝可被称为“祖”,此后历任皇帝皆为“宗”。

  当然这是一般情况,还有些特殊情况可以有另外的“祖”。

  比如叔叔夺了侄子皇位,改支脉为主脉,又被后人背刺改“宗”为“祖”;比如祭天称帝立朝但历经两代帝王才统一社稷;比如“祖”以后的皇帝于江山社稷有大功的。

  这些也可以为“祖”。

  大夏成祖之所以被称为“祖”,便是因为在太祖皇帝驱除鞑虏恢复汉家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
  太祖打仗,成祖理政,世人常称太祖皇帝是成祖皇帝的“讨虏大将军”,文臣武将也早就默认了成祖是下一任皇帝。

  但这个结果,是成祖拿身体换来的,他为大夏统一呕心沥血伤了身,又经历太祖殡天之悲痛,仅继位不足一年便故去了。

  朝臣们感念其仁德功绩,因此庙号“成祖”。

  但显然太上皇还达不到这个高度。

  太上皇在位三十五年,禅位九年,在执政前期,虽武德不盛,但政治尚算清明,也是做出了一些成绩的。

  其厘革宿弊、振兴纲纪,退还被侵占的民田,汰除军校匠役等改革措施,得到朝野上下的拥护,被称为“明绍新政”。

  可到了中后期,情况就开始转变了。

  许是人安逸久了都会变,太上皇慢慢的开始喜好奢靡,时有怠政,不再如前期勤勉,上行下效,政治、军事也在这种氛围中逐渐腐败没落。

  尽管如此,太上皇明绍朝的整个时期,也没有发生很大的动荡,除了先太子义忠亲王谋反一事。

  但前尘往事不可追,是非对错无处评,不管是不是太上皇逼得,谋反就是错,错在太子,不在皇帝。

  皇帝是不会错的。

  正月十二,礼部议定,景德帝审批通过,太上皇庙号“世宗”,谥曰“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简敬文肃皇帝”。

  谥法分三级:上谥、中谥、下谥,《易周书,谥法解》说:

  刚德克就曰肃;执心决断曰肃;威德克就曰肃;正己摄下曰肃;能执妇道曰肃;好德不怠曰肃;貌敬行祗曰肃;刚德克服曰肃;身正人服曰肃;法度修明曰肃;严畏自饬曰肃;摄下有有礼曰肃;貌恭心敬曰肃。

  由此可见,“肃”在谥号中不但是个美谥,还是美谥中的上谥。

  这其中,可能有父子亲情的作用,可能有太上皇对臣子宽仁的原因,也可能有奢侈了半辈子临终交待“一切从简”的原因,但不论如何,总算是没有辜负太上皇心心念念的身后名。

  正月十六,景德帝于大行皇帝神位前,供上尊谥册宝,并将大行皇帝的正式发引(出殡)日期,定在了二月初二。

  转天,痛失爱子马德卧床许久的治国公病逝,辽东总督理国公受寒病重,请求回京。

  一场大雪,带走了干旱,带走了贾敬,带走了太上皇,又带走了治国公,还压倒了理国公。

  走的走,病的病,一下子失去三个国之栋梁,景德帝差点没忍住悲痛笑出声来。

 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,他还没想好怎么除旧迎新呢,老天爷就先出手了。

  太上皇一死,少了好大一块开支。

  治国公一死,勋贵又一脉没落了。

  理国公一病,辽东总督的位子腾出来了。

  这场雪来的好啊!

  景德帝觉得好,但有人觉得不好,比如甄太妃,比如元春,比如荣国府、严首辅等旧臣故爵。

  太上皇没了,甄太妃的靠山就没了,她一直想攀上景德帝,但鉴于她和皇后曾经想以甄家女拉拢贾瑚,景德帝一直不咸不淡,但也没利益冲突。

  甄太妃觉得看在甄家对太上皇有恩的份上,只要她不作妖,景德帝大概不会动她。

  可皇太后不一样啊,那娘们就不是啥好人!

  以前有太上皇恩宠撑腰,甄太妃一直死死压皇太后一头,从太上皇在位压到太上皇禅位殡天,甄太妃不信皇太后心里没恨。

  如今她的靠山没了,太后还能不奋起复仇?

  她得给自己找个新靠山!

  这么一想,甄太妃就不自觉的又向皇后靠拢了一些。

  皇后的势力一大,贤贵妃的日子就更加雪上加霜。

  元春原本只是有苦难言,可皇帝虽然只睡素的,打卡却是时常有,她“承宠”时久一直没孕信,皇后也不怎么针对,加上外面还有贾瑚,倒也还算过得去。

  然而平静的日子被册封礼的一场大雪给打破了。

  自从那日,宫中便起了流言。

  贤贵妃的弟弟“衔玉而生”,贤贵妃本人“雪止大旱”,荣国府可真是祥瑞之家!

  若是贤贵妃诞下皇子,未来必将贵不可言!

  元春听闻流言的时候只有苦笑。

  皇子……梦里也许有。

  她的情况她自己知道,可外人不知道呀!

  反正有这谣言以后,皇后嘴上说着不信谣不传谣,手上也处理着谣言,但元春直觉,皇后娘娘越来越防备她了。

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有江湖就有势力,宫里这些同事都是人精,有一心追随皇后娘娘的,也有看好元春想要投靠的。

  但元春自家人知自家事,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不可能有孩子,也就没有争宠夺位的心思,便不欲与皇后娘娘争锋,处处忍让,不拉帮结伙,以期皇后娘娘能明白她。

  只能说,元春聪明归聪明,但还是太天真。

  只要辽国公还掌兵,只要贾家还没倒,只要她还活着,对于皇后娘娘来说,元春永远都是威胁!

  被谣言影响的不止是宫里,还有宫外。

  “雪止大旱”的祥瑞,景德帝没当真,元春没当真,皇后可能当真了,但荣国府是确确实实当真了!

  自册封礼以后,贾母和王夫人就越来越神神叨叨了。

  头前儿有宝玉“衔玉而生”,接着又有元春“雪止大旱”,这不就是老天爷要给贾家降下大造化吗?

  这泼天的富贵,合该是贾家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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